第五十一章: 鹰嘴岭(1 / 1)

车轮继续向前滚动,日影在灰蒙的天空中向西无声滑落,将无垠的荒原拖入更深的阴影。

随着官道的延伸,路旁开始出现零星的坟丘土包和被被砍伐得只剩树桩的林地。

渐渐地,低矮破败的土坯茅屋,开始出现在视线所及的旷野边缘,偶尔有一两个裹着破烂棉絮的流民身影蜷缩在土坡下,眼神呆滞地望着这装备精良的官家队伍,如同看着另一个世界。

队伍最前方的王府卫队统领勒马,来到萧景珩身边,恭敬地汇报前方路况,声音不高,但在此刻寂静的氛围中清晰地传入了林晚的车厢。

“王爷,翻过前面那道鹰嘴岭,便是金石镇,按现在的脚程,入镇时应当还有一点天光剩余,此镇……乃南下官道必经之路,也是唯一一个能歇马补充的大镇!”

萧景珩端坐马上,目光投向远处那道暗青色山岭的影子,寒风将他鬓边的几缕发丝拂动。

“传令!入镇后寻最大的客店落脚,晚上七点前,必须找到清静的上房,所有人严加戒备,此地……鱼龙混杂!”

“是!”统领抱拳领命。

金石镇……

这个陌生而混乱的地名,在林晚混沌的意识边缘浮现,又无声破碎。

鹰嘴岭不高,却极为陡峭,官道如一条灰色的飘带,紧贴着山体向上盘绕。

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愈发刺耳,当疲惫不堪的官马喷着浓重的白气,终于吭哧吭哧地拖着沉重车厢翻过山口时,一股带着浓重烟火气和无数人声鼎沸汇聚而成的复杂气息,如同热浪般扑向了从高处俯冲而下的队伍。

“吁——”前方骑手勒紧缰绳的声音响起。

林晚被那陡峭的下坡路猛地一颠,整个人狠狠地甩向前方,额头咚地一声撞在对面车壁上,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却也让她昏昏沉沉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一些。

她挣扎着再次撩开一点车窗帘幕,向外望去。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横亘在队伍前方的一道饱经风霜甚至带着裂痕的城门石梁,石梁之下,是一堵用巨大灰石和土黄色石条垒砌而成的粗粝城墙,墙体斑驳,附着厚厚的青灰色苔藓、黑色的陈年烟灰和大片大片枯死的藤蔓残骸。

几株从墙缝里长出的碗口粗细的枯树,在寒风中张牙舞爪。

这哪里是什么官家治下井然有序的镇甸?

入目所及,没有规整的街道,无数低矮的土墙茅屋、摇摇欲坠的板木棚户、甚至还有用巨大兽皮围成的窝棚,就这样紧贴着灰褐色的山石向上蔓延,如同无数攀附在巨兽脊背上的寄生藤。

烟囱里喷吐着烧煤的浓黑烟柱,被山坳里回旋的风吹得歪歪扭扭,给本就灰暗的天空又涂上了更加肮脏的墨色。

混合着炊烟和牛马牲畜排泄物的腥臊气的风,夹杂着酸腐食物渣滓和人居长年积累的馊臭,无孔不入地钻进车窗,直呛林晚的鼻腔。

这扑面而来的混乱污浊气息,让她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里猛地一阵抽搐,她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巨大的喧嚣声浪瞬间将整支队伍吞没。

“让开!不长眼的东西,踩死你爹不偿命!”

“收摊啦!黑心肝的!少二两秤你当大爷看不出来?!”

“住店啦住店啦!金石镇最干净最暖和的窝棚!一晚只要六个铜板!”

“滚开!挡住老子卸货了!妈的,都他妈是穷酸臭脚!”

“给口吃的吧行行好……我的孩子……”

各种尖锐的叫骂、粗鄙的吆喝、歇斯底里的争吵、皮鞭抽打的脆响、牲畜惊恐的嘶鸣、妇孺疲惫绝望的哀泣……无数声音搅和在一起,形成一片人头皮发麻的声浪涡流,比京都最嘈杂的菜市口还要混乱十倍!

林晚惊愕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嘴里喃喃的说道:“这鹰嘴岭怎么如此混乱,都没有官家治理吗!”

镇口最外围的一处阴影里,一个极其简陋的棚子歪歪斜斜地支在那里,几根发黑的竹子撑着半片肮脏的油布挡风,里面烟雾缭绕,几张油腻腻几乎包了浆的长条木桌和歪腿长凳摆在泥地里。

此刻,那张离镇门口最近的桌子旁,正围坐着几个人。

他们穿着几乎融进这脏乱环境的粗布短打,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灰布毡帽,帽檐压得极低,身形都显得精干,各自面前放着一个粗瓷大碗,似乎是走累了脚的贩夫或短工,在歇脚休憩。

唯有那眼神。

在灰布的遮挡下,林晚视线扫过时,那几双眼睛仿佛是蛰伏在泥里的毒蛇信子,带着一种与周围麻木截然不同的锐利、冰冷、死寂的寒意!

仅仅是一瞥,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猛地窜上林晚后颈!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里贴身放着的小小银针筒——这是她唯一能抓到的依靠。

就在这时,萧景珩冰冷无波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穿透了喧嚣杂音:“林姑娘,再有不足五里路,就到金石镇了。”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那茶棚边的景象,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关注这些底层的杂乱。

“天色将晚,”萧景珩的声音不容置疑,“就在金石镇歇息一晚,待会儿你就在车上等着,一切安置妥当,自有人领你到住处。这鹰嘴岭鱼龙混杂,没我吩咐,不得随意走动!”

话音落下,不等林晚有任何回应,他的马蹄声已越过了车厢,向前方奔去。

“停一下!”

随着这声急喝,马车突兀的停了下来,林晚有些急促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连驾车的王府侍卫都愣了一下。

车轮还没完全停稳,一只骨节微白略显纤细的手已经推开了这辆专门供她乘坐的马车车厢门。

林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不算高的车辕上弯腰钻了下来,动作仓促得甚至有些狼狈,兜帽斗篷因为动作过大而滑落了一半,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此刻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那是被车厢内闷浊的空气憋的,也是连日颠簸后身体忍耐到极限的反弹。

“林……林姑娘?”随车的两名王府侍卫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住她,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赞同。

林晚一手扶着冰冷的车厢壁,一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外面那虽然污浊刺鼻却至少是新鲜的空气,刚才在车厢里的憋闷,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理智烧断。

她强忍着翻腾的恶心感和眩晕,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侍卫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

“对……对不起,坐得太久了,实在……实在憋闷,想下来走两步,缓缓……这腰……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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