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府密室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崔远脸上的皱纹映得如同刀刻。檀香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周世昌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节发白:“父亲,苏挽棠已经查到城南宅院,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崔远端起青瓷茶盏,水面倒映着他冰冷的独眼:“急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他轻啜一口,茶汤在喉间滚过,“苏明琛那小子既然敢夜探城南,就让他带点‘礼物’回去。”
“您是说...”周世昌眼中闪过狠厉。
“让影把伪造的残页放进苏府。”崔远从暗格取出卷泛黄绢帛,上面赫然是模仿《盐铁策》笔迹的“罪证”——记载着苏家与边关将领私贩军铁的“铁证”。“等御史台搜查时,这份‘残页’会出现在苏挽棠的妆奁底层。”
窗外惊雷炸响,雨点骤然敲打窗棂。崔远走到博古架前,转动某个青铜貔貅,墙面应声滑开,露出幽深的密道入口。“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没烧掉的秘密,今日更不能见光。”他望向周世昌,“你亲自去密室,把真正的《盐铁策》残页转移到老地方。”
苏府内,烛泪堆满铜台。苏挽棠用银镊夹起浸透药汁的棉纱,小心敷在苏明琛肩头。剑伤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让她的手微微发颤。
“那宅院守卫的招式...”苏明琛咬牙忍痛,“是军中惯用的连环斩,谢公子背后定有兵部要员!”
话音未落,慕容月携风雨闯入。她玄色披风滴着水,却径直展开油布包裹的卷宗:“御史台刚截获密报,崔远今夜要转移残页!”她指尖点向城南地图某处,“这间绸缎庄的地下,藏着直通关外的密道。”
突然,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慕容月袖中飞刀疾射,只听闷哼一声,黑影翻墙遁走,却遗落个赤金狼头腰牌。
“突厥王庭的死士?”苏挽棠拾起腰牌,瞳孔骤缩,“崔远竟敢私通敌国!”
更鼓敲过三响,城南绸缎庄地窖。周世昌掀开堆满蜀锦的暗格,将檀木匣递给黑袍人:“告诉可汗,盐铁专营权到手后,幽州以北的铁矿尽归突厥。”
黑暗中忽然寒光爆射!慕容月的弯刀架在周世昌颈间,苏挽棠则闪电般夺过木匣。匣内绢帛展开的刹那,两人却脸色剧变——竟是空白无字的天蚕素绢!
“想不到吧?”崔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地窖铁门轰然闭合,四周墙壁渗出刺鼻火油味。“真正的残页早被卤水浸透,唯有以人血蒸熏方能显影...”他抚掌轻笑,“比如,苏小将军的血?”
火把骤然熄灭。混战中苏明琛护住姐姐,左臂被淬毒弩箭贯穿。慕容月劈开暗道机关时,苏挽棠瞥见崔远袖中滑落的物件——半枚刻着凤纹的宫制玉珏。
德阳殿的青铜听瓮泛起血沫。皇帝盯着跪地的崔远,手中朱笔在《盐铁策》伪页上悬停:“苏家通敌的证据,爱卿从何得来?”
“臣罪该万死!”崔远突然重重叩首,“实乃周世昌伪造构陷!臣已将此逆子...”他哽咽着击掌,侍卫抬进具盖白布的尸身。布角滑落处,周世昌心口插着崔家祖传的匕首。
满朝哗然中,苏挽棠捧出赤金狼头腰牌:“突厥死士携真残页潜逃时,被慕容将军截获。”她将素绢覆于周世昌伤口,血迹竟渐渐显出一行朱字:“盐铁之利,七成养士,三成饲民”——正是《盐铁策》核心秘要!
崔远突然狂笑,袖中令旗射向殿梁。埋伏的弩手破瓦而下时,慕容月劈手夺过侍卫长戟横扫,九连弩机应声而碎。混乱中崔远扑向龙案后的暗门,却被斜里刺出的长剑钉住袍角——
执剑者竟是本该在幽州戍边的谢将军!他剑尖挑开崔远衣襟,露出胸膛狰狞的狼头刺青:“二十年前你火烧兵部,不就是为了掩盖这突厥图腾?”
暴雨冲刷着德阳殿的丹陛。崔远被押走时,突然回望苏挽棠:“你以为赢了吗?”他染血的嘴角诡异扬起,“《盐铁策》全本早已渡海东去,等着给这王朝收尸吧!”
三日后清理尚书府密室,苏挽棠在暗格里发现半张海图。慕容月摩挲着图上硫磺标记,忽然将赤金狼头按向某岛屿:“琉球商船运走的不是残页...”她眼底泛起寒意,“是能蒸干海水的巨型盐灶图纸。”
烛火噼啪炸响,映亮苏挽棠手中的密信。谢将军遒劲字迹刺破纸背:“急查扬州盐引!崔远党羽以盐船藏匿《河工秘录》,欲毁江淮堤坝——”
窗外惊雷再起,雨幕中传来漕船沉重的号子。咸涩的风掠过宫墙,仿佛预告着一场淹没帝国的滔天巨浪。
御史台外的青石板路还凝着夜露,苏挽棠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份盖着朱红官印的结案文书。晨风卷起她素白的裙裾,像极了飘零的纸鸢。“结案”二字在晨曦中灼得人眼疼,她却听见心底冰层碎裂的声响——兵部尚书之子周世昌的名字在供状上蜿蜒如毒蛇,可蛇尾却隐在更深的迷雾里。
“姐姐,崔远老贼此刻怕是正在府中跳脚。”苏明琛裹着绷带的肩头在晨光中格外刺目,少年眼底燃烧着大仇得报的火焰,“周世昌伏诛,他断了一臂!”
苏挽棠的目光掠过弟弟肩头渗出的淡红,望向皇城巍峨的飞檐。“断臂?”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对崔远而言,儿子不过是棋盘上一枚过了河的卒子。”她展开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指尖点在“周世昌”三字旁一行蝇头小楷上——“城南柳林巷七号宅院,查获边关军械三十箱,突厥金狼符一枚”。
兵部尚书府的密室深藏在地底,连晨光都透不进半分。青铜兽首灯盏的火苗被骤然推开的暗门惊得乱颤,将崔远半边脸映在冰冷的石壁上。周世昌被革职下狱的消息像块烧红的铁烙在密报上,他却只盯着“突厥金狼符”五字,独眼里的寒光几乎要凿穿纸背。
“父亲!”陈明远踉跄扑跪在地,官袍下摆沾着牢狱的潮气,“世昌少爷在诏狱...招了城南宅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