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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井(十一)兄弟姐妺们,这部分内容绝对精彩!(1 / 1)

可日军没耐性。

他抬起手,猛地一甩,皮鞭“啪”地一声抽在一位老矿工的后背,血立刻透过破棉衣渗出。

那人只是闷哼一声,没吭。

紧接着,另一个矿警拖出一个脸上有灰印的青年,押跪在井壁前,用滚烫烙铁抵在他小腿上。

“喋れ!誰だ!(说!是谁!)”

青年一言不发,咬着牙,整个人弓成一团,烙铁的“呲”声仿佛烧穿了空气,混着肉焦味。

第三个人,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稚气。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

“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刺刀就已抡下来,划过肩胛骨,鲜血喷溅。

远处矿洞内,乔伊、陈树、刘小利三人已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声鞭响、每一声闷哼,像是直接敲在人的神经上。

陈树手已经握紧成拳,骨节泛白。

他忽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翻腾的不是恐惧,而是怒火。

他咬着牙,低声嘶吼:

“他们是在为我们受的罪——我去拼了他们!”

说完,他就要往外冲。

乔伊一个箭步扑过去,死死按住他:

“别冲动!你现在出去,是送命!”

“我们没有武器,没有掩护,你救不了他们,只会让他们白死!”

陈树挣扎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咯响:

“可我……我不能就这么听着!”

刘小利这时候冲过来,一把抱住陈树的肩,呼吸急促:

“树,冷静点!你牛,我服你了,但听乔伊的——咱们要有武器,才有得打!”

“咱不是不救,是不能白送!”

陈树的肩膀剧烈颤动,胸口像压了一团火。

他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意,却死死憋着。

他不是怕死,他只是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乔伊眼神没有移开,只是声音低下来,像一柄冷静的锚:

“记住这一刻。记住那些人的脸。”

“我们不是在逃——我们是在……找回来。”

她的声音不高,但落在矿洞里,像一块石头投入心湖。

三人再次蹲回阴影处。

陈树手指按住地面,指节紧紧绷着,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

而远处——

那声又一声的鞭响,仿佛在他们耳边留下一段永不会愈合的伤口。

他们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当下。

但也知道,这段不能被遗忘的痛,他们已经接住了。

另一边,乔磊带队穿过一条湿滑的支路,总算暂时甩掉了追兵。众人靠在一块倒塌的石柱后喘息,一时沉默无声。

刘小利蹲在一旁,嘴里喘着粗气,肚子却“咕噜”叫了起来。他嘴角一抽,翻起白眼:“妈的……命悬一线还得挨饿。”

他从地上捡起手电,顺着四周墙壁照了一圈,试图找点什么能吃的。哪怕是矿工留下的豆渣、水壶、干叶子都行,他真不挑。

“啥都没有……”他嘀咕着,光束扫过对面一块岩壁时,忽然顿住。

灯光照亮之处,那堵被烟火与灰尘熏黑的墙壁上,竟隐隐透出一行深红色的大字:

「開拓皇道」

“……你妈的!”刘小利顿时火冒三丈。

他冲过去抄起地上一块破石锤,冲着那几个字就是一下砸下去!

“你们这帮畜生也配用‘皇’字?!还‘开拓’——开你们祖坟去吧!”

“砰!砰砰!”

墙皮炸裂,碎屑纷飞,那四个字被砸得面目全非。

他喘着气,仍不解气,又吼了一句:“还有脸跟我们忏悔!”

话一出口,他却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乔伊——刚才那本《忏悔录》……你记得吗?日本军官写的,好像姓什么……山田的?”

乔伊闻言侧过头,眼神一紧:“山田……对。他署名时用了‘山田光彦’。”

“对对对!”刘小利一拍脑门,“不是说那是‘自省报告’,什么忏悔行为、良知觉醒之类的?可你看看这些墙,这些人,现在做的哪一点像要忏悔的样子?”

“不是说他们要反省吗?怎么现在又是这副德行?!”

陈树咬着唇没说话,只是目光黯然地盯着墙角一副老旧矿车,那上面斑斑血迹早已干涸。

乔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会不会……他们根本不是一批人?”

“山田……是忏悔的一方,而眼下这些,是……另一拨?”

陈树冷哼一声:“还用想?日本兵向来就是一阵一阵的,说不准等下又得来一波‘悔过表演’,下跪磕头求原谅,完事再举枪突突。”

他摸了把汗,冷笑:“跟这帮人讲良心?你让他们下次演得真一点吧。”

“有道理。”刘小利点头如捣蒜。“没错,日本兵是那样的。”他的语气中不带任何嘲讽,却透着一种刻骨的冷静。“他们这些东西啊,写在纸上的一套,干在骨子里的又一套。”

乔伊捏紧手中的吊坠,眼神越发坚定。

“所以我们才必须找到那本《忏悔录》。”

“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是谁在遮掩。”

“如果山田留下的那份记录是真实的,那他不是在忏悔……而是在试图揭露。”

“而揭露的东西——可能正是我们眼前这些没公开过的真相……”

几人对视一眼,那股沉重、愤怒与使命感,再次聚集到一块。

空气很静,只有脚下石头还在渗水,像地底下的某个地方,正在默默流泻着被封住的历史。

这是一次,被卷入历史最黑暗裂缝的回响任务。

他们是活着的人——但活着的人,也得敢于见证死去的声音。

乔伊看着被刘小利一拳砸裂的那四个字,灰尘在斜光中缓缓飘落,像是刚刚被惊醒的沉睡者。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说:

“……等一下,如果这个洞里都有日军的标语,那岂不是说明,他们……知道这个地方?”

话音未落,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道刺眼的光柱猛地扫了进来——

“喂——偷懒的,全部出来接受惩罚!!!”

一串带着金属声的日语吼声紧接着响起。

洞口的铁栅栏“哐啷”一声被撞开,几个穿着旧式黄军服、肩背刺刀的日军兵快速冲入。他们手中提着矿灯,光柱在昏暗的矿道里左右晃动,宛如搜索猎物的眼睛。

空气骤冷。

乔伊下意识把背贴向岩壁,耳边是刘小利急促的喘息和陈树身体轻轻颤动的沙沙声。

她勉强定住心神,脑海飞快搜索这些年读过的日语词汇。

读博之前那段时间,她曾在早稻田做过两个月短期项目,交流期间也学过一点基础日语。那时候她从没想过,这点语言储备有朝一日竟是求命的稻草。

那名日军军官一边挥动着手臂,一边叽里呱啦地喊着——

“さぼり!(偷懒的)……鉱山規律違反……処罰……連座……懲罰台へ送る……”

乔伊只听懂了几个词:偷懒、违反、连带、惩罚台。

她心头“咯噔”一下,瞬间冷汗涔涔——

糟了,这是要直接拉去做“连坐示众”,甚至——处决?

矿灯的光扫过三人。

他们浑身都是煤灰,穿的是从乔磊废弃工具间里扒下来的旧矿工服。乔伊和陈树的脸上还沾着污水和碎屑,刘小利更是血迹斑斑,刚才和那两个疯子缠斗时肋部被划了一道,现在伤口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襟。

乔伊深吸一口气,知道再不出声就是默认。

她强迫自己稳住发干的嗓子,用蹩脚的、近乎学术朗读腔的日语努力解释:

“けが……血……ちが……流れる……私たち……さぼりじゃない……(受伤,流血,我们……不是偷懒……)”

那军官愣了一下,转头望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很快从惊讶变为审视,再到冷笑。日本兵显然没想到,在这群满脸煤灰、衣衫褴褛的矿工里,居然蹦出一个会说日语的。

带头那名军官眉头紧锁,眯着眼上下打量乔伊,语气也变得多了几分试探与不安:

“お前たちは……一体何者だ?どうやってここに入った?”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乔伊脑子转得飞快,几乎不容犹豫,脱口而出:

“我们是……是山田光彦中将请来的学生代表!他派我们下来体验生活、协助宣传,顺便慰问……呃,矿下劳工的……他……还让我们准备了节目,给军官们……解闷……”

这段话她说得极快,而且严重语法错误,逻辑混乱,但她知道关键不是流畅,是“内容密度”和“对方反应”。

她特意提了两个关键词——“山田光彦”和“宣传任务”。

这是她唯一的赌注。

她不确定这井下是不是真有这个人,也不确定那本《忏悔录》中的山田光彦是否真实存在,是否与这批军人有关。

但她知道一点——在那个动荡复杂的体系里,没有哪支部队是完全统一的。

派系林立,信任稀缺。

一旦扯出上级,没人敢轻易拍板处理“特殊人员”。

她赌对了。

带头的那名军官一听“山田光彦”这几个字,整个人神情顿时变了。脸上的戒备褪去几分,反倒透出一种意外与压抑的惊讶。

“你说……山田中将?”

乔伊点头,强作镇定:“是。之前我们还跟他聊过。我们……我们不是普通人……跟他很熟……”

她尽量用最简单的词汇重复这个暗示:“不是普通人。”

那名军官脸上的神情很快变得复杂。他回头低声和身后的两名士兵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挥手道:

“带出来,带去问一问……要是真的,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于是,乔伊和伤痕累累的刘小利、陈树三人,被几名士兵“请”出了矿道,走向不远处的一座低矮平房。

那是一栋外墙斑驳的旧式办公室,看得出是临时搭建的,铁皮屋顶,墙面贴着“防疫消杀作息纪律”一类的旧告示。

空气里有一股油墨与烟草混合的味道,还有些纸张发潮的霉气。

士兵将他们推进门口,一名穿灰呢军服的事务官模样的人坐在桌后,正低头翻一份薄纸档案。他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三人,眉毛皱了皱。

“谁?”

带队军官立即立正报告:“他们说,是山田中将派来的……搞宣传演出的学生,下来慰问和观察井下工况的。”

那军官话里带着试探和几分掩饰的不安。

灰呢官目光落在乔伊身上,打量了足足两秒。

乔伊深知此时不能露怯,她立刻抢先补充:

“之前我们接触过山田中将的资料,奉命随行记录井下情况,主要用于后勤士兵的宣传教育材料。我们带了相机,还有……”

她顿了顿,手往腰带一摸,居然真从矿工服内侧摸出一小段记录本和一只已经坏掉的录音笔。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损坏的,但此刻,它成为了她话术的证据链。

那个灰呢军官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翻了翻桌上某本册子,然后拿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喂,警卫部?我这里有几个自称是山田中将特派的宣传人员……嗯……是的,知道名字……你们查一下最近的文电指令,看有没有这批人——”

乔伊心跳如鼓,呼吸急促,却不敢露出一丝慌张。

她知道,现在他们唯一能争取的,

是时间。

是能在被识破之前,查不到她,也查不到“她是谁”的那段时间。

——而在那短短的空白间隙里,她要找到真正能活下去的“剧本”。

乔伊三人本以为,那通电话打过去,结局无非两种:

要么山田光彦根本不认识她们,当场下令处理;

要么干脆直接让手下动手,省得多问。

她知道,在这种地方,多一个问题,少一条命,从不是比喻。

时间像是被矿尘裹住了齿轮,每一秒都转得迟缓又咯噔。

乔伊盯着那个军官放下话筒后略带迟疑的神情,手指下意识捻着袖口,掌心全是汗。

这等待,比任何考试的最后一分钟还要煎熬。

十分钟后,外头传来一阵整齐却不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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