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南烛!”
一声声焦灼的呼唤,如同穿透厚重迷雾的微弱光缕,艰难地刺入叶南烛混沌的意识深渊。
沉重的眼皮仿佛压着千钧山峦,叶南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将它们撬开一道缝隙。视线模糊、涣散,如同蒙着一层水雾的碎镜。他费力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瞳孔在失焦中艰难地凝聚、晃动,终于,一张写满焦虑与疲惫的年轻脸庞逐渐清晰,占据了视野的中心。
“…哥…”叶南烛的嘴唇翕动,吐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枯叶的低语,几乎被他自己粗重的喘息淹没。
叶南轩紧绷的下颌线条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紧锁得几乎要嵌入骨头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如同坚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他身旁,一个身着半旧青布袍、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也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抬手抹了抹额角渗出的细汗,叶南烛认出了他,军中经验老道的医官沈军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叶南轩的声音依旧沙哑紧绷,但那份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惧已稍稍退潮。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朝着旁边侧了侧头,目光示意。
叶南烛的意识如同沉船残骸,缓慢地浮出水面。他顺着叶南轩的目光,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去。
视线所及,是一片被摇曳火光割裂的昏暗山洞。数名身着锗红色重型札甲的士兵,高举着燃烧的松脂火把。跳动的火焰在他们冰冷的金属甲片上投下流动的、不安的光影,也将他们脚下那片土地映照得诡异而清晰。
就在那片光影交织的中心,他的大哥叶南昭,正与披着暗沉玄铁重甲的皇甫龙斗并肩而立。两人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极长,投射在怪石嶙峋的山洞壁上,他们的脚底,是一块巨大到夸张的诡异符纹图案,沟壑纵横交错,盘根错节,里面流淌着粘稠的发黑的血液,人畜的尸体破败的散落在周围。
叶南昭眉头紧锁,一旁的皇甫龙斗,则半蹲着,一只覆盖着铁甲手套的巨手,正探入其中一道最深的沟壑边缘,捻起一撮焦黑的泥土,凑到鼻尖下嗅了嗅。火光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照出凝重如铁的沉思。两人低声快速地交谈着,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夜枭掠过林梢的暗语,每一个音节都沉甸甸地压在周围肃杀而焦灼的空气里。
似是被叶南烛细微的动静牵引,正凝神审视地上诡异沟壑的叶南昭与皇甫龙斗,几乎同时转过了头。
……
“皮肉伤已敷药止血,脏腑应无大碍,”沈军医低沉的声音在叶南昭身侧响起,带着行医者特有的笃定与谨慎,“但最好,回烽钺镇后,再取些固本培元的汤药,按时煎服,连饮半月,不可懈怠。”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字句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叶南烛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背靠冰冷的石壁坐下。叶南轩单膝跪在他身侧,动作极轻地掀开临时包扎的布条,借着火光仔细检视弟弟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创口。火光在他紧锁的眉宇间跳跃,映出深切的忧虑。
“疼得厉害么?”叶南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畜生叼着你冲进山林,我和大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万幸,万幸…”他反复说着“万幸”,仿佛要将那份后怕驱散。
叶南昭听完军医叮嘱,大步走了过来。他脸上的忧色丝毫不亚于叶南轩,只是作为兄长,那份沉重被强行压下,化作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臭小子,命是真硬!沈军医都惊奇,伤口看着吓人,却大多已开始收口结痂了。”他用力拍了拍叶南烛未受伤的肩膀,力道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这是…何处?我们还在烽钺山中?”叶南烛的声音依旧虚弱,环顾着这处火光笼罩的、幽深潮湿的山洞。
“嗯,”叶南轩点头,神色凝重,“此处已是烽钺山腹地。那巨狼速度骇人,大哥追出不远便失了它的踪影。若非你身上带着的符灵鸟。”他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符灵鸟不仅可传讯,在一定范围内,更是能指引方向,正是这最后的希望,引领他们找到了昏迷的叶南烛。
“怪就怪在这里,”叶南昭蹲下身,接过话头,眉头再次拧紧,“我们找到你时,那头叼走你的巨狼,就倒在离你几步远的地方,已然毙命。沈军医上前查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那尸骸的状态诡异莫名,筋肉枯槁,皮毛黯淡,竟像是死了多日,被风干了一般!可,偏偏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极不舒服的,新死之气。”他的语气充满了困惑与警惕。
“如此看来,”皇甫龙斗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响起,他魁梧的身影也笼罩过来,铁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烽钺镇连日肆虐的兽灾,与这处邪异山洞,还有那群突然出现的巨狼,必是脱不了干系了。”他环视着洞壁上那些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透出暗沉红褐色的扭曲符文,眼神锐利如刀。
“皇甫叔,可看出些端倪?”叶南昭沉声问道。
皇甫龙斗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拂过一道沟壑边缘焦黑的泥土,声音带着战场老将的肃杀:“邪祀!不知道是什么家伙,以人畜精血为墨,刻画这些阴毒符咒,不知道所为何目的,但绝非善类所为!所幸,此间凶险似乎已除。为防万一,我已派遣几人前往那符阵核心探查。临行前,再将此处彻底焚毁,不留后患!”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既然如此,”叶南轩扶稳弟弟,接口道,“事不宜迟,还是尽早护送南烛下山回镇。沈军医所言极是,他的伤势需回镇上仔细调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嗯。”叶南昭颔首,目光投向山洞更深处那片被士兵火把勉强照亮的区域,“待探查符阵核心的人回来,我们便…”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一声细长的嘶鸣从符阵核心的黑暗中猛然响起!紧接着是士兵的慌张喊叫和,金属甲胄剧烈碰撞的铿锵声!
“怎么回事?!”皇甫龙斗反应如电,暴喝出声的同时,腰间那柄沉重的阔剑已锵然出鞘半尺!森寒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叶南昭与叶南轩也如惊弓之鸟,瞬间绷紧身体,长剑在手,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黑暗深处,将叶南烛牢牢护在身后!整个山洞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而,预想中的恐怖怪物并未冲出。
只见一点暗红流光,如同凝结的血珠,自那浓稠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弹跳而出!其速快逾闪电!众人只觉眼前红影一闪,那光点已掠过戒备的士兵,无视森寒的剑锋,以不可思议的轨迹,径直扑向倚靠在石壁上的叶南烛!
“小心!”叶南轩目眦欲裂,手中长剑下意识地就要全力劈出!寒光乍现!
可下一瞬——
他的动作,连同所有人的惊愕,都凝固在了半空。
一只,猫?
一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火焰般柔顺绒毛的小猫,正轻盈地蹲伏在叶南烛染血的肩头。它似乎丝毫不在意周围如林的刀剑和紧张的空气,只是歪了歪小巧玲珑的脑袋,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舔舐着叶南烛脸颊上一道浅浅的、正缓缓渗出血丝的伤口。那姿态,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与依赖?
火把的光芒在它蓬松的毛发上跳跃,映照出一片温暖而诡异的红晕,与这山洞的肃杀阴冷格格不入。